澳門榮膺「東亞文化之都」 歷史熔爐擔綱文明對話新支點

作者: admin
發佈時間: 2025-12-10
 分類: 國際

澳門正式獲選為2025年「東亞文化之都」,這項榮譽不僅是對其近五百年中西文明交匯史的崇高禮讚,亦是對其在區域乃至全球文化格局中未來角色的深切期許。從十六世紀葡萄牙商船抵達濠鏡澳,到今日成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人文交流關鍵節點,澳門始終扮演著跨文明「轉換器」與「調解人」的獨特角色。此刻,關鍵問題在於:澳門將如何以此新身份為戰略支點,將其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澱,系統性地轉化為促進東亞區域合作、推動文明互鑒的持久性制度力量?這不僅關乎一座城市的發展路徑,更堪稱人類探索多元文明和諧共存之道的一項重要實踐。

作為東亞文化共同體的「記憶之錨」與互動原型

澳門的史前文化已顯露區域連結。黑沙遺址出土的陶器紋飾、玉石加工痕跡,與珠江流域乃至越南的史前文化存在相似性,為遠古東亞海洋文化圈的交流網絡提供了實物證據。步入信史時期,明代澳門迅速崛起為「廣船」參與海外貿易的重要中轉站,暹羅(今泰國)的稻米、摩鹿加群島的香料、琉球的硫磺、日本的白銀在此匯聚流通,形成了一種物質交換承載文化傳播的經典模式。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以澳門為跳板學習中文後進入內地,其參與繪製的《坤輿萬國全圖》不僅向東亞傳播了當時的世界地理知識,更將中國傳統的「天下」觀念反向引入歐洲學術界。這種深層次的双向知識流動,奠定了澳門作為東亞文明互鑒最初關鍵節點的歷史地位。

澳門的都市景觀是其文化包容性的生動註腳。由中日工匠共同參與建造的大三巴牌坊遺跡上,聖母雕像與中式石獅相鄰;供奉中國神祇哪吒的廟宇與天主教玫瑰堂僅數百步之遙,香火皆盛。這種「一街多廟、諸神共處」的奇觀,實為東亞文化包容性在微觀社區的極致呈現。歷史上,日本江戶時代的長崎、朝鮮半島的釜山等商港曾試圖仿效此種多元共存模式,但唯獨澳門實現了跨越核心文明體系的信仰長期平衡。其根本原因,在於澳門歷史發展中逐漸形成了一套「神權分離、俗權共治」的獨特社會機制——華人社群的士紳領袖與葡人議事會的理事官共同協商管理城市日常事務,這項制度創新超越了單純的宗教寬容,創造了不同文明背景社群得以共同生活的治理範本。

語言是文化融合的活化石。澳門的「土生葡語」(Patuá),混雜了馬來語、粵語、客家話及古葡萄牙語的詞彙與語法,是一種獨特的語言混合體。此現象與東亞廣泛存在的「漢字文化圈」形成有趣對照:正如日語、韓語曾藉助漢字發展自身書寫系統並吸納外來詞彙,土生葡語展現了文化邊緣地帶旺盛的混生創造力。如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已將其列為瀕危語言,這不僅是對一種方言的警示,更是對所有文化融合所形成的脆弱活態遺產需加強制度性保護的深刻提醒。

從歷史基因到未來藍圖:「制度供給」與文化「活態傳承」

澳門作為特別行政區的核心競爭力之一,深植於其作為「制度轉換器」的歷史基因。十六世紀後逐漸成型的華洋共處分治與議事會協商模式,在某種程度上預示了現代社會處理複雜差異的治理智慧。若能以此為基礎,倡導構建「東亞文化遺產認證互認機制」,可視為對明清時期「勘合貿易」管理智慧的一種現代迴響——昔日澳門憑朝廷頒發的「船票」(許可)管理外國商船,今日或可以「文化標準互認」來參與重塑區域協作規則。若說中國古籍記載的「番坊」制度是古代涉外治理的雛形,那麼今天在澳門探討設立「跨境文化法律服務與仲裁中心」,則是將歷史經驗昇華為當代制度創新的可能路徑。

當前東亞區域面臨的文化認同深層挑戰,部分源於共享歷史記憶的斷裂與敍述分歧。澳門土生葡人群體長期維繫的「雙重認同」或「混合認同」傳統,為化解此類困局提供了寶貴參照。歷史上的先例啟示深遠:清代大臣林則徐正是在澳門的見聞觸動下,更全面地接觸西方知識,終成近代「開眼看世界」的代表人物。倘若澳門能利用「東亞文化之都」的平臺,設立常設性的「東亞青年文化創客交流營」,並聯合高校開設「東亞文明比較研究」等高端學位課程,正是對此種「跨文化求索」精神的制度性延續與升級,旨在培養新一代具備區域視野與對話能力的文化使者。

貢獻於全球文明進程的「澳門範式」與未來使命

回溯四百年前,經澳門進入東亞的耶穌會士將中國《四書》等典籍譯介至歐洲,開啟了「中學西漸」的經典模式。今日,若能在澳門籌辦「東亞近代化進程的多棱鏡」大型主題特展,無疑是對這種文明對話範式的迭代升級。當日本蘭學著作、朝鮮實學派文獻與清代印光任、張汝霖編纂的《澳門紀略》抄本並置呈現時,觀者將直觀認識到,東亞各國的現代化道路絕非對西方的簡單複製,而是基於自身傳統並通過文明互鑒進行的創造性轉化。此種策展哲學,正是對明代徐光啟「會通中西,以求超勝」思想的當代實踐——以澳門為敘事原點,重新梳理並向世界闡釋東亞文明共同演進的全球性故事。

面對當下元宇宙、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對文化本真性與傳承方式的衝擊,澳門的回應蘊含著深厚的歷史智慧。清代廣州與澳門的外銷畫匠,曾主動調適中國傳統繪畫技法以滿足西方市場趣味,從而創造了風靡歐洲的「中國風」藝術類型。若將這種「主動調適以掌握主動」的精神應用於數字領域,推動文化遺產的數字化創新性轉化與傳播,其意義不亞於十八世紀廣彩瓷工匠將歐洲家族紋章融入中國青花釉彩——兩者皆是以技術革新為手段,最終實現文化主體性守護與發展的卓越典範。

澳門尋常街巷中,「土地公」神龕與天主教聖母像安然並存的景象,實為全球層面文化共生治理的一個縮微模型。它們與日本「南蠻屏風」上的異域風情、中國傳統的太極八卦圖案、色彩絢爛的廣彩瓷瓶一樣,共同構成了流動不息的文明符號體系,以一種詩意而堅韌的姿態證明:文化差異未必是衝突的導火索,反而可以成為激發創新、促進深度理解與共鳴的催化劑。

1620年,澳門聖保祿學院的師生已能使用自製望遠鏡觀測天象,並將數據分享至歐洲學界。四百年後的今天,東望洋燈塔的光芒依然照耀着海疆。澳門對文明真諦的探索,從未止步。當它以「東亞文化之都」的身份重新啟航,其使命已超越保存自身文明火種,更在於為探尋人類共同價值照亮一段航程:文明的真諦,不在於征服與同化,而在於持續的對話與創造性轉化。文明的健康演進,既需要歷史記憶提供穩定的錨點,也依賴大膽而不失根基的制度創新作為風帆。正如媽閣廟的綿延香火從未掩蓋玫瑰堂的靜謐燭光,反而共同讓這座城市沐浴在溫暖而深邃的人文光輝之中。「東亞文化之都」的桂冠加冕於澳門,實則是國際社會對這種包容性文明發展模式的集體認可與致敬。

展望未來,澳門應以歷史為明鏡、以現實為舟楫、以未來為舵盤,致力成為東亞文明共同體的創新孵化器、全球文化治理的先行實驗室、人類精神家園的堅實守護者之一。這需要超越地域的視野、擁抱差異的勇氣與深邃的實踐智慧:既要不斷挖掘「一國兩制」框架帶來的獨特制度潛力,也需懷抱「家國天下」的文明自覺與擔當,持續書寫「和而不同」的東方哲學新篇章,令這座小城成為人類文明星空中一顆永不暗淡的座標。真正的歷史進步,從來不是單一文明的獨舞,而是多元文化在碰撞與交融中的共旋。澳門的歷史與當下正啟示世人:其地域之「小」,恰恰映照出它所實踐與守護的人類文明理想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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